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坐了多久，只聽得外邊突然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。我吃力地抬起手，指腹蓋在他眉眼處，輕柔地摸索，像是要把他的面容刻進心中似的。
我雙手捧着他的那一張臉，終是我利用了他對樓音的感情。於靜謐的雨夜之中，心中的不甘，悔恨，解脫，愧疚……萬千情緒都像是濃縮在這一夜綿綿細雨中，溫柔，繾綣，難捨。
窗外的雨聲和着我的聲音，悠悠響起：「軒郎，對不起。」
雨水順着臉頰往下滴落，刺骨的雨水滲進骨髓，後背偶爾能感受到溫熱的液體。濕濕的碎發緊貼在面頰上，糊住了雙眼，我竟有些看不清路了。
我勒馬，跌下馬背。春生撐着傘上前來扶我，他滔滔地說著，漫天雨下，我只聽得陳煜進宮去了。
這麼急忙進宮去，怕是老皇帝真要咽氣了。我掙脫開春生的手，腳步虛浮。我已不必再憂心陳煜會對我用刑了。
踉蹌着身體，緩步踱到阿瀅的寢殿前。我推開門時，阿瀅愣神地望着我，她向我奔來。我想問問阿瀅你是在等着我嗎。
我靠在她身上，有些脫力。
她扶我至榻上坐下，躬身蹲在我面前，嘴巴一張一合的，神情看起來多有驚慌。阿瀅像是一直重複叫着誰的姓名，可我聽不太清，她叫的不是孚娘我啊。
那是誰，是誰的姓名。
對了，我知道了，應該是陳軒郎。我就知道阿瀅與我從小就有默契。我沖她擺擺手，示意我已經知道了。
我說，阿瀅你再幫我一次吧，幫我去看看他，他的傷有點棘手。
阿瀅鉗着我的肩，眼裡有怒氣。我閉上眼，不想看見她對我生氣的樣子。
她問我為什麼，為什麼這麼做。
我解釋不了。
我提起一口氣推她一把，快去，快去。
太累了，我想躺下休息一會。我的耳朵告訴我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碎了，阿瀅的腳步聲也漸漸遠了。
阿瀅她明白了吧，應該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做了吧。其實我想坐在這等你回來的，等你回來，我想問問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。
因為我看見了很多很多人，有模糊不清的父親，對我微笑的母親。我看見陳煜對我說笑，看見程伯父，看見皇后，看見軒郎，還看見阿瀅你。我還沒有問過阿瀅你怪不怪我，因為我的一己私利將你帶入太子府，我不曾問你自己的意願……你可曾怪我？可阿瀅你，別怪我了好不好，易安對你是極好的，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呢……
我知道自己要死了，因為門口有人來抓我了。
抓我去哪，我害怕。我這輩子殺了好多人，我害怕被我折磨的皇后向我索命，我害怕他們都到閻王爺那訴苦，我害怕下地獄，被炸油鍋。我本意不壞的，可閻王爺會聽我解釋嗎。
我不想死，我還沒有給春桃帶她愛吃的心點，我還有好多話想說。
易安說過的，若他死了我也會死，可現在我要死在他前面了。
軒郎心腸並不壞，易安你不要殺他。
你們：
「要記得我的姓名，記得……要記得……我……」
